台灣近五十年來「《文心雕龍》學」研究   

 

第四章  台灣《文心雕龍》研究的具體成果之

 

第二節  研究方法

   

研究方法的改變,會導致研究內容的不同,並帶動寫作形式的變化,直接影響到研究成果。明清以前《文心雕龍》研究以訓詁考據的讀經法為主;民國以後採用了新的方法,開始走向多元化的研究,有了非常豐碩的成果。王師更生重視《文心雕龍》研究方法,他認為中西文化交流促成研究方法的改變【57】,故提倡「比較研究」【58】、「文獻學據法」、「二重據法」【59】,與加強學科之間的聯繫等【60】。

57王師在〈《文心雕龍》在中國古典文學批評上的價值〉言舊有校注版本的方法,改用綜合分析、比較、統計、歸納、內、歷史考察法、抓住主旨法等。

58王師在〈《文心雕龍》研究的回顧與前瞻〉,主張將《文心雕龍》與前期、同期、晚期的文論相較,並引近人成果為例,如舒正、饒宗頤、黃師錦鋐、鄭蕤等人論文。

59見《歲久彌光的「龍學」家―楊明照先生在「文心雕學」上的貢獻》頁八九。

60見〈台灣「文心雕龍學」的研究與展望〉。

今觀台灣學者所用的方法,有遵從傳統學問的方法,運用科學方法,與現代學科結合的方法,也有遵從劉勰的自為法,茲分述於下:

 

壹、繼承中國傳統問學方法

 

民國以前《文心雕龍》研究多為訓詁、考據、校勘等【61】,近代學者認為此「無徵不信」的乾嘉學風,在研究歷史與古代文獻中,仍然是值得提倡的【62】。台灣龍學在六、七○年代側重運用傳統方法來研究,取得了相當的成果。王師認為主要有「文獻學據法」、「二重據法」二種。

61見王師更生〈《文心雕龍》研究的回顧與前瞻〉。又王師〈日藏明刊本王惟儉《文心雕龍訓故》之評價〉指出王惟儉「以讀經之法讀《文心》」。】

62參王元化〈用科學態度研究古代文論遺產〉、〈論古代文論研究的三個結合〉,《中國古代文論研究方法論集》一九八七年齊魯書社。林其、陳金鳳唐宋元文心雕龍》集校合編.前言

 

一、文獻學據法

文獻學據法是運用目錄、板本、校勘、訓詁、聲韻、辨偽、考據,並配合小心觀察、合理懷疑、大膽假設、周詳搜,作出推斷【63】。

63王師言此法清代樸學大師如休寧戴東原、金壇段玉裁、高郵王念孫、王引之,久已行之有效,見《歲久彌光的「龍學」家―楊明照先生在「文心雕學」上的貢獻》。

 

(一)目錄

運用目錄學方法來整理文獻資料的,有書目與提要。王師更生說:「論文資料之營聚,分類整理之慧眼,述旨檢之詳實。不但可為好學敏求者之所資,亦足以明《文心雕龍》研究之演進。」【64】由於目錄與提要能提供研究者詳實的資訊,有助於瞭解過去研究的歷史,故台灣學者多重視此一方法,如王師更生、宋隆發、王國良、洪順隆、顏賢正等,在摘要與目錄的建立上頗多貢獻。

64見文心雕龍研究論文提要.前言

台灣龍學論著裡有一部摘要,即王師更生總編訂臺灣近五十年文心雕龍研究論著摘要,詳第一章第三節「目前研究狀況」。

主要目錄有三篇,一是宋隆發〈《文心雕龍》研究書目〉收錄一九○九年至九七八年間的論著,有專書四十多種、論文二百六十餘篇。自言是就李直方與王師更生所收錄的加以增補而成【65】。他將專書分為六大類:全注本選注本與札記、校勘、論文集、綜合研究、索引。論文十二類:目錄書評與序跋、注釋札記、校勘、雜、劉勰生平與思想、綜合研究與概論、文原論、文體論、創作論、批評論、序志、比較。由其分類內容,可略窺近七十年來《文心雕龍》研究的大致方向與具體內涵。

65李直方〈近五十年文心雕龍書錄〉;王師更生〈六十年來的文心雕龍研究〉、〈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

二是王國良〈劉勰《文心雕龍》研究論著目錄〉,收錄一九○九年至九八七年間的論著,補遺資料是由王師更生、紀秋郎所提供。較為特殊的是著錄了日文、韓文、英文。並將劉勰研究與《文心雕龍》研究分開。專書未再分類。論文則分為綜論、敘論二大類,敘論有文原論、文體論、創作論、風格論、批評論。又各視實際情況再分通論與分論。觀其把「風格論」獨立出來列於創作論後,且包括〈定勢〉篇,突顯了「風格論」為現當代《文心雕龍》研究的重要課題與風格內涵,見解頗為獨到。

三是顏賢正〈王師更生文心雕龍研究論著輯要〉,詳第一章第三節「目前研究狀況」。

其他雖非龍學專門目錄,亦錄入龍學論著的,有張清萱〈臺灣地區世界漢學評介論著目錄〉、黃文吉 孫秀玲編〈一九九八年古典文學研究論著目錄〉、洪順隆主編《中外六朝文學研究文獻目錄增訂版》及〈中外六朝文學研究文獻目錄一九九二年七月至一九九七年六月〉。

 

(二)校注

根據近人考,清代以前(含清代)的《文心雕龍》版本有九八種【66】,經過如此多次的傳抄轉刻,訛舛衍脫與歧文異句在所難免,故考校比勘、糾繆訂字與訓詁釋義的工作益見重要【67】。

66見林其、陳金鳳《唐寫本、宋御覽、元至正本文心雕龍集校》。

67徐復觀認為訓詁是最基本的方法,其任務是「以今言譯古言。」他在〈王夢鷗先生「劉勰論文的觀點試測」一文的商討〉說:「對古典的研究,用文字表達出來,不論是訓詁的,或是思想的,其最基本任務是解釋。」

台灣多校、注兼行,且是在黃注紀評《文心雕龍輯注》、黃侃《文心雕龍札記》、《文心雕龍注》、王利器《文心雕龍新書》與《校証》、楊明照《文心雕龍校注》與《校注拾遺》、劉永濟《文心雕龍校釋》等基礎上展開的,除綜輯上述諸家說法外,並有進一步的校証與注評,一共出現十餘家、十五部專著:

是張嚴的《文心雕龍上下編輯注辨正》,針對黃叔琳《輯注》文字上的誤作了正,他在〈文心雕龍校勘新補序〉就〈定勢〉篇「功在別」句,批評道:「北平先生僅知從《御覽》改,而不知從《廣博志》改,是一誤;北平先生僅知旁徵博考,而不知和用詞之有習慣性,是二誤。」故對前賢說法,多加以補正。

二是王叔岷,現為臺大中文系名譽教授,一九九九年獲國家文藝獎章,畢生從事校勘工作,疏通古籍大有成就。他的〈文心雕龍斠記〉作於一九六二年,據唐寫本以下十餘家【68】,舉出一六○多條,二年後始正式發表。《文心雕龍綴補》是前文的擴充,論及《文心》四十二篇,每篇少則二條,多則十九條,或校或注【69】,共二七三條。他的特點是多注虛詞【70】,且多前人未發者,如〈明詩〉篇「民生而志」,引戰國策.齊策「千里而士」、《藝文類聚》二十《申子》「千里有賢者」、史記.孝武本紀「是時而李少君」、論衡.道虛「而」作「有」四例,作為「而、有同義之」,並自注:「此義前人未發」。故其書能講明出處、辨章真偽【71】,廣為學者所徵引【72】。

68所據有唐寫本及鈴木虎雄〈敦煌本《文心雕龍》校勘記〉、趙萬里〈唐寫本《文心雕龍》殘卷校記〉;宋《御覽》、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証》;明有嘉靖本、馮琦《經濟類編》;清黃叔琳《文心雕龍輯注》及近人黃侃《札記》、劉永濟《校釋》等。

69以〈明詩〉篇為例,校如「清典可味」云:「黃校:『典,作曲,從紀聞改。』案明嘉靖本典作曲《古詩記》引同。《玉海》引作典,曲乃典之壞字。」注如「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云:「案謝靈運詩喜用老莊,而此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者,蓋山水詩化莊老入山水,一掃空談玄理,淡乎味之風也。」又〈體性〉篇「風趣剛柔」注:「案『風趣』猶『風格』,風格之剛柔,由人之氣質而定。」多頗為精闢。

70虛字,如「弗惟好異」云:「案惟猶在也。」

71參王師更生〈臺灣《文心雕龍》學的研究與展望〉、金《台灣文心雕龍研究鳥瞰》頁二四。

72如廉永英〈《文心雕龍.明詩第六會箋

三是李景榮的二部,首先是《文心雕龍評解》,自謂「就寫作技巧及鑒賞文學之正確觀念,酌諸家之說,參以己見,衡現代文情,略述評解。」故就原文大意,參較各說,加以評解。【73】他在三十年後復有〈《文心雕龍》緒論部分評解〉一文發表,只談了文原論前四篇,如謂「道」是「本乎自然,而且包羅萬有」的「常道」。並以太陽為喻把前四篇聯繫起來:太陽本身是道,光與熱能是徵聖、宗經,正緯猶「掃除蔽日浮雲」。

73王師更生〈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指此書可議者有:一是「有綜合之功,無分析之能」。二是末八種書目,未收入黃侃《札記》、郭晉稀《譯注》等重要參考書。三是四分法的不當。

其次是《文心雕龍新解》,為世界龍學論著中最早的白話全譯本,由於普及性高,一九六八年四月出版,十一月隨即再版。其體例依原書五十篇架構,每頁分上下欄,上欄是原文,下欄是新解(語體翻譯)的方式編排。對重要語詞加上注釋。篇末有增注、題解、分段大意,說明劉勰命篇旨意,仿自劉永濟《校釋》體例。【74】

74王師更生〈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言此書於校字、釋義、譯白上,有需增修之處,如劉永濟《校釋》對「原始以表末」四大綱領已有解釋,而李說未明。另參本書第七章次節「價值與地位」。

四是張立齋的二部:首先是《文心雕龍註訂》,主要針對《文心雕龍注》作全面性的訂正,如〈樂府〉篇「艷歌婉孌,怨志絕」,張氏認為艷歌泛指體之歌,「非如《注》專指古辭艷歌行也」。又舉《論語》「詩可以怨」為「怨志」所本,言「《注》校本從唐寫本作『宛志絕』非是」。復指出「《注》以為稱宮體云云非是」、「《注》以宮體始於梁,尤誤。」故他從氏對此二句的注裡,就找出四處不妥,極為精審。除針對《注》外,他也評各家,如〈明詩〉篇「三六雜言」,黃叔琳《注》引《文章緣起》言起於晉漢、范《注》引漢郊祀歌等,張氏則舉周南.、〈卷耳〉為例,認為「范《注》失考,黃《注》亦誤。」又〈樂府〉篇「叔孫定其容與」,《注》與楊明照《校注拾遺》都據唐寫本作「容典」,張氏評道:「《注》誤。又楊《校》從唐本作容典,亦非。」

王師更生稱許張書有「行文簡要」的優點,至於正訛補闕則尚待努力【75】。至如他在序中指出日本鈴木虎雄《文心雕龍校勘記》列宋本為依託誤引。又注意到句法筆法問題,如〈樂府〉篇:「『既其上帝爰乃皇時此二句視九奏八闕,皆為倒裝句法也,六朝文多有之。」皆其書優點

75見王師更生〈近六十年來文心雕龍研究概況〉、〈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牟金則認為「謂其在注的基礎上有所發展則可,謂其正注之則不可。」見《台灣文心雕龍研究鳥瞰》頁二三。

其次是《文心雕龍考異》,指出楊明照《文心雕龍校注》、王利器《文心雕龍新書》的失誤,言「二氏之作,於校讎則每失,於論斷則頻誤。茲就唐本十餘篇中,王氏失校者有廿餘條,楊氏失校者,達三百四十餘條。」故他以對校法為經、理校法為緯,而罕用本校法、他校法,乃有鑒於二氏之失【76】。此書歷經八年,精校出一千二百餘條,對校勘頗有貢獻。其體例是引書在前,案語列後。王師言其仍不可避免有底本名稱混淆與原文校文錯誤等缺失【77】。然其在早年善本不易得見的情形下,猶能以路藍縷的精神從事研究,且取得相當成果,表現尤其可圈可點【78】。

76見王師更生〈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

77王師更生文心雕龍導讀.文心雕龍的重要板本言其將「張之象本」誤為「嘉靖本」。另參王師〈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臺灣《文心雕龍》學的研究與展望〉。

78詳第三章第三節「出版與館藏」。

五是彭慶環,《文心雕龍釋義》,為僅次於李景榮的全譯本。每篇正文在前,注解居後,多據黃叔琳《輯注》及《注》,取精擇優,加以廓。白話注解之後有「篇旨研究」,有助於初學。作者自言此書歷時十餘年始成,亦有功於龍學【79】。

79王師更生〈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指其「未黯《文心雕龍》之字例、文例,復任意刊落校,於是篇後注解避難就易」,且有分段不妥及不考之失等

六是陳師弘治、陳師滿銘、劉師本棟《譯註文心雕龍選》,為台灣首部選譯本選譯十八篇。依次為正文、釋、譯文、評解(設篇大旨)。前言論及文學與現實(發展)、內容與形式(剖情析采)、風格、題材、文藻、辭氣、通變(文學基礎問題)、衡文(批評)八事。

七是王久烈等《語譯詳註文心雕龍》,由黃師錦鋐領導的淡江文理學院中文系「《文心雕龍》研究會」十五位教師共同譯而成【80】。以楊明照《校注》與《注》為底本,校文附於注中。注釋體例為:首標讀音,次為義訓,末引典故出處,間加按語以明己意。

80除黃師錦鋐主編《文心雕龍研究論文集》裡的八位學者外,再加上王久烈、王麗華、朱道序、沈葆、陳珠、楊長慧、龍良棟七位。

八○年代,由於早期校注已取得相當成果,大陸注譯本又湧進台灣,且《文心雕龍》研究較關注於理論內涵,故校注方面的專著明顯地減少,然由於前期的真積力久,出現一部成果輝煌的作:集校注大成的李師曰剛《文心雕龍斠詮》。其書體例,前有自序、例略、原校姓氏及斠勘據本。後有附錄六種。末為引用書目三百餘種。此書的特色,如「文解」部分突破刻板的直譯,運用較為靈活的方式詮解文意。「注釋」,有別於舊注的多重典實而略詞意」,對「一般字詞也認真作注」。「斠勘」特點是「從王利器者較多,於唐寫本校特細。…能博取眾長,并補正部分前人之失,從而完成了一個目前較為完善的校本。」【81】

81參王師更生〈當代《文心雕龍》著作述評〉、〈臺灣《文心雕龍》學的研究與展望〉、《文心雕龍導讀》頁八四。金《台灣文心雕龍研究鳥瞰》言因其中多雜抄古今,不免有失,如全抄《注》,雖間或糾正其誤,亦有隨之而誤的弊病見頁十六、二十、二四至二九、九八至另參第七章次節「地位價值」。

李師此書頗具影響力,除台灣學者多據以為說外,大陸學者如馮春田、日本學者甲勝二等多加以徵引。

其他三部是選:一是李農《注音白話文心雕龍選註》,選二十篇:一、〈原道〉(自然、真理),寫文章的基本觀念和態度(韓文以載道、桐城義法)。二、〈宗經〉,經典是聖人講述真理之文,內容純正、詞藻典雅。三、〈辨騷〉,表達強烈感情。四、〈明詩〉,文學之祖,溫柔敦厚、典雅大方。五、〈論說〉,論理服人之文,立場明確,說理清楚。六、〈神思〉,想像幻想。七、〈體性〉,才性素質對作品的影響。八、〈風骨〉,風格和精神。九、〈通變〉,寫作技巧的變化運用。十、〈定勢〉,文章趨勢有定形。十一、〈情采〉,抒情和辭藻關係。十二、〈鎔裁〉,文思的鎔鑄、形式的剪裁。十三、〈夸飾〉,誇張的重要。十四、〈練字〉,句中的關鍵字。十五、〈養氣〉,修養氣度。十六、〈附會〉,聯類事物,以附合文理。十七、〈時序〉,表現季節氣候和時間。十八、〈物色〉,品評事物的文字技巧。十九、〈知音〉,難遇、欣賞樂趣。二十、〈序志〉,動機和理想。

二是羅聯絡《文心與詩心》,全書分為部分,「選釋」收錄其八○年發表的十一篇《文心》試釋,詳第六章「文原論」與「文術論」釋義。其他二部分則與《文心》無關。【82】

82《文心》十一篇為〈原道〉、〈徵聖〉、〈宗經〉、〈神思〉、〈體性〉、〈風骨〉、〈通變〉、〈定勢〉、〈情采〉、〈鎔裁〉、〈養氣〉。《詩心》則收「李太白詩的啟示」、「文集」。

三是陸建白《文心雕龍選譯今註》,西南出版社出版,惜僅見書目,未能親睹。

九○年代不斷有新的注譯本在台大量翻印【83】,足見台灣對注譯本的需求在質與量上都是極高的。然而此期的具體成果只有二部:

83詳第三章第三節「出版與館藏」。

是陳拱《文心雕龍本義》,乃作者三十餘年的研究成果。前有「序論」,長達六萬餘言,首先概論劉勰生平及著錄版本。其次討論前賢校注優劣,紀評、黃侃《札記》、《注》、李師曰剛《斠詮》諸家校注都有評述或駁議,並兼論大陸學者劉永濟、周振甫、王元化及台灣學者徐復觀、張立齋等。末從「道與自然之糾葛」、「情性本源盲」、「文體觀念之混淆與出」三方面清全書理論要旨【84】。序中並說明研究方法、「本義」之名仿自魏默《老子本義》與全書撰述經過。書末附錄二文:〈文心雕龍文本於道與文以載道之解析〉、〈文心雕龍文學思想之純正性及其缺陷〉,論點在「道」字【85】,可與「序論」相參

84詳第五章「文原論」、「文體論」、「文術論」等節。

85詳本章首節「專題.原道論」、第五章「文原論」、「文術論.養氣篇」等節。

陳氏此書以「分篇整理」為主,其體例是先原文,次注釋,末通釋86】,各篇「通釋」精義已融入「序論」中。值得注意的是:全書在段落章節的安排上,依各篇篇旨題意及全文結構脈絡,重新做了調整。又在篇次上,將〈物色〉篇移到〈總術〉篇前,歸於創作論。【87】

86唯〈樂府〉以下十九篇及〈時序〉、〈才略〉、〈知音〉、〈程器〉等篇無通釋」

87陳拱近期發表的論文,如〈《文心雕龍》文學通變論〉,其要義已融入〈通變〉篇「通釋」中。另詳本章首節「研究對象.專題.通變論」。

二是林文登譯《文心雕龍》,為台南文國出版社出版,僅見書目,未能親睹。

以上十五部專著,在形式上有全本與選本之別;內容上多考、校、注、譯兼行,間有理論的闡發。時間上,近三分之二集中在一九七六年前完成。體例上,雖然各家名稱各異,體例則多相近,大抵採用條列式逐句說明,且融校勘、訓詁、注釋、語譯於。又由其徵引與評,各家的承繼關係亦清晰可見。

至於單篇校注,多收入上述各家書中,只有極少數幾篇單獨存在,七○年代末有賴榕祥〈文心雕龍箋(淺)釋與文旨管窺〉,乃「融諸家意見,注釋其典故及艱深詞語,並蠡測其要旨」,唯僅有〈原道〉、〈徵聖〉、〈神思〉、〈體性〉四篇而已。

八○年代中,孟瑤〈《文心雕龍》語譯〉繼李景榮全譯本後,以「初試寫作的青少年為對象」,再作全書的語譯工作,「以廣流傳」。除「贊」語並未譯出,也無注釋外,分五次陸續譯出〈序志〉、創作論(含文評論)二十四篇、文體論(含文原論)二十五篇未能集結成書。

其他如廉永英的十篇會箋、唐亦男的〈神思〉篇疏釋等,分別第六章各節。

另有亞談〈校釋《文心雕龍》的幾個基本課題〉,泛論現有校釋的不足,強調它的重要性,然論點不很明確,亦未指出具體可行的方法。

由於新生代學者不斷湧現,對校注的需求永遠存在,觀大陸譯注在台灣頗為盛行,晚近學者亦提出重校新注的呼籲,故台灣學者如何在早期輝煌的研究成果上,有突破性的成績出現,還需要觀念、方法上的加強,並付出極大的努力。

 

(三)辨偽

舊注對〈隱秀〉篇的真偽早有討論,如黃注言「瀾表方圓」至「朔風動秋草」朔字間的四百零一字,「元至正乙未刻於嘉禾者,即闕此葉」,明人錢功甫得宋本鈔補(「始正而末奇…此閨房之悲極也」)。紀昀亦前後四次加以論斷,如証以《永樂大典》,「凡阮本所補,悉無之,然後知其真出偽撰。」【88】。黃侃《札記》據張戒《歲寒堂詩話》所引,証其在南宋時尚未亡佚,且張氏所引不見於今篇,知今文乃偽。劉永濟《校釋》亦言今篇措詞失當,証為偽作。范《注》亦將之刪去。【89】

88參楊明照〈(戶田浩曉)文心雕龍研究序〉,日本九州大學中國文學會主編《文心雕龍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89參王師更生《文心雕龍讀本》頁二○一、張立齋《文心雕龍註訂》頁三九二。

台灣學者亦認為是補亡之作,但對補亡所持的態度不同,持肯定態度的,如張嚴〈文心雕龍五十篇編次及隱秀篇真偽平議〉,遍引各家對闕文的看法,如黃《注》謂是「不學者以意增加」;紀文達《遺集》証是後人偽作。文末說明此篇宋本尚存,元、明本則闕。觀其所補文字,「殊多不類」,知其為偽。然張氏仍肯定所補者有文學價值。

又如陳拱,他在十年間寫了二篇疏解:〈《文心雕龍.隱秀》篇疏釋〉、〈《文心雕龍.隱秀》篇疏解〉,二文內容大致上相同,引黃《注》、紀評、黃《札》等,証元時殘缺,補亡乃偽,並駁黃《札》另作新篇之謬,而言「補亡之篇亦確有精義可言」,故有注釋。觀其言「篇中獨拔之體貌謂之秀,篇外潛隱之體要謂之隱」,乃受到徐復觀辨析體貌、體要的影響。

    持闕疑態度的,如張立齋,其《文心雕龍註訂》本孔子闕疑之例,將〈隱秀〉疑文附於篇末,不加註訂。又如王師更生《文心雕龍讀本》,亦僅列補文,未加注釋。

其他指此篇乃明人鈔補的,還有王夢鷗《文心雕龍》(頁一九七)、游志誠《昭明文選學術論考》(頁四六九)等。

另有說明〈宗經〉篇真偽者,王師更生在《文心雕龍選讀.宗經》「解題」,引王利器《新書》言自張英等《淵鑒類函》將此篇誤為王粲《荊州文學志》,疑義始生,故其真偽不攻乃破。

    嚴格說來,僅張嚴有專文討論真偽,其餘皆見校注中,固知台灣在辨偽方面的研究較少。

 

(四)考據

台灣學者在考據方面,有多篇考《文心》引用經、子;另有三篇分別探考其引書條例、贊語用韻與辛處信《文心雕龍》注。

考《文心》引經的,最早見王仁鈞〈《文心雕龍》用《易》考〉,得一四二條。言劉勰處道釋日熾時,然引《周易》立說者殆十之八九,知其旨在宗經。有引申、雜糅、化用、約言、假其義、用其事、析說論証、套用成詞、掇詞以造語、摭象以立義等方式,各種用法井然可見。此文對後來的研究頗有助益,如周弘然〈《文心雕龍.原道》篇的綜合思想〉即據以立論。

接著,有王師更生考《文心》用《詩》、《書》、《論語》、《孟子》四文,並指導門生考《春秋》經傳與秦漢諸子二文,六文的體例皆同:首列《文心》原文、次錄經傳、末加按語。王師的四篇,一是〈《文心雕龍》述《詩經》考〉,得一○九條。並說明劉勰引《詩》方式有直引、套用、化用、借用成句、調整字面、紬繹經文、變化經文等。至其引《詩》以論文,則有曉喻文體變化、考鏡文體原始、褒貶作品優劣、創通寫作技巧等。而其原則是義採毛傳鄭箋、自創新說、就原詩增減、照原文迻錄等。

二是〈《文心雕龍》述《書經》考〉,得一二四條。旨在「徵驗經傳,以考其源而會其用」。在方法上,有本經縮傳以為文、截取經文而寓意無關、雜糅經文擴大原意、引經衡文與史實不合等。第究其用,則有紬繹經典以徵文體之用、語本經典為文體下定義、有取合經文以明創作規範等七項功能。

三是〈《文心雕龍》述《論語》考〉,得五四條。引述方法靈活多變,如引用字面而含意微別、引夫子自傷之言、直引、縮節、旁推等。案語中多闡明《論語》為劉勰思想與文論重要根柢。

四是〈《文心雕龍》述《孟子》考〉,得二五條。自述此考証「一則明彥和不以空言衡文,凡論述皆有依據;一則章孟氏法孔垂憲,於閎遠中有蘊奧」。劉勰引用門類,有贊聖述經、考訂體裁、開示作法、屬辭比事等。

顏賢正的二篇,一是〈《文心雕龍》述《春秋》經傳考〉,得七十餘條。二是《《文心雕龍》述秦漢諸子考》,為東吳大學中研所碩論。不分章節,依次為自序、緒論、引述秦漢諸子,依諸子派別考証:《孟》、《荀》、《老》、《莊》、《列》、《管》、《商君書》、《韓》、《呂氏春秋》、《法言》、《淮南子》、《論衡》十二家著作。末有附錄,「《文心雕龍》原文及秦漢諸子篇目對照表」。案語析論諸子本意及劉勰引述要旨及引用方法,並比較其異同,以深究劉勰造語之本。其孟子考部分,採用王師成說而僅增細註。

至於探考引書說條例,有蒲基維〈《文心雕龍》引書引說條例初探〉,闡明《文心雕龍》引書引說的方式有六種:一、先論文理,再引書說以徵其言(二四條)。二、先引成辭,後述其義,或據成辭以敷論文理(二一條)。三、夾敘夾議,引述與議論雜用(十八條)。四、排比群言,以闡明篇章之義(十一條)。五、鎔鑄文旨,取為己意(五條)。六、援引經賦,分其體類,以綱舉篇旨(五條)。並指出劉勰引書說的用意,有解釋篇義、品評文章、闡述文章體例、証明文論、辨明文體源流、補充前論等。

考贊語用韻,有韓耀隆〈《文心雕龍》五十篇贊語用韻考〉,探討:一、贊語四字八句,偶句用韻。二、平聲韻九篇、上聲十二篇、去聲二十篇、入聲六篇、上去通押者三篇。三、A《切韻》分韻者,南北朝通押:元魂、幽尤、吻隱、養蕩、琰黍、虞姥、隊代、翰換、葉帖、業之。B南北朝無同用者,劉勰通押:侵覃、嶝董。C《切韻》分韻者,劉勰亦分:梗迴勁(平聲庚青清)。D《切韻》分韻者,南北朝亦不見通押,而劉勰同用:沒黠。四、韻腳研究,校正字形。此篇可與王力〈南北朝詩人用韻考〉相媲美,皆研究中古音韻的重要論著。

考辛處信《文心雕龍注》,有王師更生〈王應麟和辛處信《文心雕龍注》關係之探測〉,雖然已知唐寫本有《文心雕龍》最早的注語【90】,但北宋辛處信《文心雕龍注》是公認最早的注本,惜已亡佚。故王師分七節來談:一、前言,略述研究緣起,日人戶田浩曉〈文心雕龍小史〉以為《玉海》引文是編者的原注,故撰此文証其為辛處信原注。二、辛處信《文心雕龍注》在宋元公私書目的著錄情形,考証僅有鄭樵《通志》、《宋史.藝文志》二書有著錄。三、鄭樵《通志》、《宋史.藝文志》編纂時間及依據資料考察,言王堯臣《崇文總目》不錄辛注,故必在北宋仁宗慶曆元年(西元一○四一年)之後;鄭樵《通志》錄之,故必在南宋高宗紹興三十年(西元一一六○年)之前。四、王應麟和辛處信《文心雕龍注》,辛注成書於兩宋交替的一百多年間;王應麟活躍於南宋末、元初,有親睹辛注的可能。五、《困學記聞》中援引《文心雕龍》及所附「原注」的真相,抄錄所引原文及注共十六處。六、所謂「原注」即辛處信《文心雕龍注》之探測,從六條附有「原注」的引書慣例、詞義、行文、寫作體例等,証《困學記聞》中的《文心雕龍》附「原注」,即辛處信注《文心雕龍》佚文。文末結論,說明王氏他書皆純粹採摭,僅《困學記聞》標明「原注」,又同時代性質相近的書,亦多堆積資料,無附「原注」的體例,故只依《困學記聞》論証。【91】

90林其錟、陳鳳金《唐宋元《文心雕龍》集校合編.前言》:「在第五葉正面〈辨騷第五〉第三行至第七行欄下注:『皭靖也』、『緇黑色』、『涅水中黑』,蓋讀者偶釋正文『皭然涅而不緇』之義,這大概是今存直接可見的《文心雕龍》最早的注釋了。」

91又王師在《文心雕龍新論》中據此文增修,將《玉海》部分刪去,側重《困學記聞》。又見《重修增訂文心雕龍研究.緒論》。

其他如文獻流傳、史志著錄、板本考訂等,詳第五章首節「外延」。至於聲韻方面的專門研究,則尚闕如【92】。

92大陸學者吳琦幸有〈《文心雕龍》聲訓論(附《文心雕龍》聲訓例釋)〉。

 

二、二重証據法

二重証據法,即近人王國維在一九二五年於《古史新証總論》中提出的史學研究法。此法是以「地下之新材料」與「紙上之材料」互証。王師更生在〈文心雕龍版本考略〉說道:「研究《文心雕龍》首重文字之校勘,而文字之校勘,必以古本為依據。」今觀六、七○年代台灣學者最重要的一部校勘專著潘師重規《唐寫《文心雕龍》殘本合校》,就是以敦煌出土的現存最早古本來校勘的

潘書以前雖有多家唐寫本校記【93】,然「以鈴本首開風氣,而潘氏成就最大」【94】。潘師基於前此諸家「或未見原卷,或據影本而中有脫漏,且有見所據參差,因疑敦煌原卷或有異本者。種種誤解,不一而足」【95】,乃親赴英倫攝得原殘卷影本,並據以校俗本,共得五七七條,比趙氏多出一百條【96】。爬羅剔抉,每多發明,如〈祝盟〉篇「毖祀欽明」,范、王、楊各家皆據唐寫本作「唾」,唯潘師指正為「喢」(即歃),「歃」、「欽」形近易訛。又潘師於序文亦指出楊明照、王利器各家誤校,如「〈祝盟〉篇:『故知信不由衷』唐本亦已乙正,而校者又以為誤倒。」足見潘師集各家大成,乃歷來以唐寫校俗本最完善的一部【97】。

93鈴木虎雄、趙萬里、楊明照、饒宗頤各家題記,詳潘師序言。並有校記文(頁一至五二),附殘卷放大影本(頁五三至九六)。

94見王師更生《文心雕龍研究》頁一三四。

95見潘師重規《唐寫《文心雕龍》殘本合校.前言》。

96參王師更生《文心雕龍研究》頁一三六。

97一九九一年始有林其錟、陳鳳金集校《敦煌遺書文心雕龍殘卷集校》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

    綜上可知,台灣學者運用了文獻証據法如目錄、校注、辨偽、考証,以及二重証據法,故能妥善運用中國傳統方法來從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