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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觀點與藝術創作、藝術史、藝術評論 曾曬淑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 (原文:〈女性主義觀點的美術史研究〉載於《人文學報》第十五期,86/6) 隨著1960年代末第二波婦女解放運動的發軔,女性自覺意識的逐步高升,女性對純粹由男性觀點所建構的世界觀,及價值觀不斷提出質疑,批判父權體制對女性的宰制,尋求建立以女性為中心的思考方式。在藝術方面,自1970年代初一批美國的女性主義藝術家、評論者及藝術史學者,在反越戰及爭取男女平權的婦女解放運動訴求的浪潮下,攜手合作,有組織地推動女性主義藝術作品的創作,爭取女性藝術家的權益及地位,形成女性所謂的主義藝術運動。在藝術史的研究上,自1971年Linda Nochlin以〈Why Have There Been No Great Women Artists ?〉一文,開創以女性主義觀點研究藝術史的先例,為藝術史學研究法注入極重要的新概念以來,相繼有不少歐、美的女性藝術史學者及評論者投入此相關的研究。她們企圖以女性為主的新思考方式,建立一個真正完全論述女性藝術家的歷史,而不再是附屬於傳統藝術史標題下的一些片段的敘述而已! 女性主義觀點與藝術創作 女性主義藝術的觀點直接承受自女性主義的運動思潮。因取徑的不同,使其議題的選取,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有重點與方向上的差異。睽諸其議題,最重要者則屬:1. 如何造就女性藝術家。2.女紅藝術的平反。3.女性特質的思辯。4.女性意象的批判等等。 (一)如何造就女性藝術家 女性藝術家的創作能力是否天生遠遜於男性藝術家?女性的藝術地位何以較男性低落?過去從事藝術創作的婦女(繪畫或音樂),何以往往署上其父兄的名字?這些疑問披露了女性的能力處處受懷疑的事實。女性主義者認為,此種錯誤與偏見,源自於長久以來的性別歧視(sexism)及厭惡女性(misogyny)的心態,是將女性視為生殖與勞動的工具,禁錮於家庭中,排除於教育、文化、商業等各種機制之外,使女性無法進入公共領域之結果。這種隔離政策,使女性的創作潛力始終無法發揮;而隱匿女性創作者之姓名,代以男性的名字,更是徹底的男性中心(androcentric)思想的表徵。因此,唯有打破此種不平等待遇,制定女男共同的遊戲規則,確保女性獲得與男性相同的社會資源,方能造就偉大的女藝術家。 (二)女紅藝術的平反 許多中世紀的編織、紡織及書籍插畫,尤其是出自修道院中的作品,多數為無名的女藝術家之作。對女性藝術傳統而言,具有莫大的意義,不僅顯示女性精於手工技巧及視覺藝術的表達能力,更可使稟賦優異的女性成為專精的藝術性工作者(2) ,例如Rosalba Carriera(1675-1757)由刺繡手工藝術轉為煙盒的裝飾繪畫,繼而創作象牙的纖細肖像畫,而成為知名的女肖像畫家。 將藝術工藝視為女性藝術之見解與馬克斯的藝術史觀有不謀而合之處,皆是以「低」層的「實用藝術」對抗「高」層的「美術館藝術」 (4) 。故填棉繡縫藝術之被美國女性主義美術運動者所重視與喜好的原因之一,正因它象徵著女性性別階級的平反。 (三)女性特質的思辯 女性特質(femininity)(或陰柔特質〔feminine〕),是指反映在女人心性上的女性性別角色特徵。此乃女性主義者長久以來不斷思辯而無定論的議題。若兩性心性果真不同,那麼個別差異必定存在。然而本質論者與非本質論者對女性氣質之由來界說不一;女性主義者亦在保有或揚棄之兩極各據一端,僵持不下。 由1960至1980年代,女性主義者對女性特質的認定與評價有極大的差距,由起初負面的貶抑遽轉為正面的肯定。性別差異及性別經驗是否會構成男、女兩性藝術家作品形式與內容的不同?女性特質對女性藝術家的作品造成那些影響? Nochlin卻認為性別並非絕對的因素。造成兩性差異的時間因素反而強於性別因素(8) 。Norma Broude與Mary D. Garrard則持相反的意見,認為女性藉其獨一無二的感性去感知真實,因性別差異之故,使得女性個人的知覺、經驗、期望等均與男性不同,而其創作過程及結果亦必受此影響,是以於女性作品中將可尋得女性特質的痕跡 (9)。 (四)女性意象的批判 女性被男性藝術家描繪成何種身份、角色?男性藝術家構造出那些女性圖像?如何由歷史上繪畫作品中的女性意像建構出女性的歷史?透過女性觀的研究,如何重新詮釋藝術作品?這些均是女性藝術史研究上的重要課題。在男性畫家筆下,女性被描繪成兩種截然對立的典型:象徵正面意義的聖母、處女、女聖者及女神;象徵負面意義的夏娃、女巫、娼妓、怪物、吸血鬼。具有女性主義意識的藝術史學者們,極力反對這種強硬的二分法所塑造出的女性意像的固定型式,並批判男性這種介乎「愛慕崇拜」與「閹割恐懼」的矛盾心態。她們不僅譴責醜化女性,亦拒絕理想化的女性圖像。 女性藝術史研究的今昔 女性藝術史的撰述早於十九世紀中葉即開始,柏林的藝術史學者Ernst Guhl所出版的:〈Die Frauen in der Kunstgeschichte〉(Berlin 1858),為近東、埃及、希臘、羅馬以致於十九世紀的女性藝術家立傳。值得注意的是Guhl已將女性主義藝術運動的主張,女性,工藝與藝術同列為「高」層藝術,實現於其著作中。 1. 社會史取向 此研究在於透過女性藝術家生活史的重建,分析其作品及影響其藝術之社會因素。Nochlin及其接踵者試圖由斷簡殘篇中,重整曾被男性藝術世界所遺忘、忽視的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傳記、社會背景資料,並擴而大之建立一部女性藝術史,亦即建構出一個「女性的傳承」及女性藝術家的「族譜」,與父權體制下的男性藝術史相對等,並作為當代女性藝術家正統地位之證明 (17)。但這般將女藝術家套入先前存在的體制框架內的作法,例如使用相同的年代、風格劃分法,無疑仍是認同男性中心思想的價值觀,尤其是白人男性所制定的鑑賞典範,這是女性主義者原本極力排斥與避諱的。社會史的研究法之瓶頸在於無法突破資料的殘缺,作出最公正、準確的事物的判斷。 正因洞悉藝術史研究及評價的實務無法避免主觀意識型態的影響,而保持絕對的客觀與中立 (18),故Pollock與Parker選擇由意識型態的研究入手,分析影響女藝術家的潛藏因素。1981年Roszika Parker與Griselda Pollock於其合著的〈Old Mistresses:Women,Art and Ideology〉一書,即一反1970年代末以前盛行的社會史的研究取向,不從事價值觀的建立,而是由性別差異、男女感受不同的立論出發,以剝絲抽繭的方式,分析女性藝術家對傳統體制的觀點,剖析女性藝術家意識型態上的特殊立場。Pollock強調藝術史的研究是歷史過程的呈現,而非靜態的資訊堆疊 (19),是「過程與關係的複合物」,故必需找出其特殊的、不同之處 (20)。其1988年出版的:〈Vision and difference:Femininity,feminism and histories of art〉,正是此種研究取向的實例。Pollock及Parker堅信女性主義藝術史之任務,非單純地使女性地位在男性所建立的藝術史中合法化,或改進教育機制,而是去批判藝術史本身,因它是藝術機制之一,是傳播意像與詮釋結果的所在 (21)。 3. 綜合取向 1970年代社會史取向的美國女性藝術研究者與1980年代英國解構學取向研究者間,除意識型態及研究目標不同外,兩者的興趣取向亦涇渭分明。為使女性藝術史的研究不致陷入自我設限的困境,Mary D. Garrard主張擴大視野,勿使女性主義觀點下所研究出的藝術史成為一個自我分離的少數族群的學問,而女性主義藝術史學者成為這少數族群的辯護者 (22)。〈Artemisia Gentileschi〉(1989)的專著即是Garrard的研究實例,結合傳統的圖像學及「歷史的女性主義」(historical feminism)觀點,探討歷史上一位成功的、創新的女性藝術家,對男性藝術史傳統具有何重要意義。 與Garrard合作無間的Norma Broude的研究路線近似Garrard,但較不固定,甚至不拒絕保守的社會史的研究方向 (23)。兩人合編之〈Feminism And Art History:Questioning the Litany〉(1982)企圖建立一部完整的女性藝術史,但其架構與立論仍難逃傳統既定之規範。Garrard與Norma Broude合編之另一著作:〈The Power of feminist art:the American movement of the 1970s〉(1994),在1970年代美國女性主義運動史的研究上,提供豐富、詳實的參考資料。 女性主義藝術評論 1970年代初期的女性主義藝術評論者們,有鑑於以男性中心的觀點所建立之傳統藝術評論之價值觀無法適用於女性主義藝術評論 (24),故選擇了與傳統斷然分離的方式:於評論中,非但充分提供藝術家的個人史料及作品資料,卻又對藝術家相互間風格做比較,且分析藝術家受自女性主義運動的影響,因而兼具藝術史及藝術評論的性質。它既不若藝術史,具超然客觀的立場,亦不若一般藝術評論的主觀與即興,而是將客觀的藝術家吸納入主體的評論者的心理世界 (25)。因主、客體的充分融合,故使此種評論方式充滿親密感及認同感 (26)。此外女性主義藝術評論更兼負推廣女性主義藝術,提供展覽活動資訊的任務。經Carol Duncan,Lucy Lippard,Roszika Parker,Griselda Pollock及Arlene Raven等人積極的投入,遂建立此女性主義藝術評論的特色。 (一)理論與價值觀的建構 1970年代女性主義藝術評論努力以赴的目標為:建構女性主義藝術理論及新的價值判斷的規範;批判父權體制下的藝術機制對女性藝術家之壓制,主張藉法律、政治、經濟等各體制之改革,以臻「兩性平等」的終極目標。此時代的評論中,以Nancy Lippard的無章法、開放性的批判象徵父權的系統化、制度化,而最具特色。她以馬克斯思想為基礎,分析女性階級偏見的問題,呼籲女性藝術家在藝術界裡爭取一席之地,更對藝術家追隨藝術市場之流行風尚大加撻伐 (27)。在爭取女性藝術家平等的權利及機會,融入男性藝術的主流中心,縮小兩性差異的目標驅動下,1970年代女性主義藝術評論家們,除意識型態之思辯外,更集中火力批判政治及文化機制不公平的政策待遇。Moira Roth建議美國女性主義藝術與理論,應朝政治的及精神的兩大方向努力 (28);Harmony Hammond指出女性主義藝術評論應涵蓋藝術與政治兩大層面 (29);Martha Rosler認為女性主義及其藝術需廣泛地對社會上的經濟及權力分配、集體的活動等問題,做原則性的批判 (30); (二)觀念與定義的思辯 1980年代女性主義藝術評論家們除延續上一代所關注的議題外,更積極參與女性主義陣營中的「性」論戰,對sex(性)、gender(性別)、sexuality(性慾)、feminine(陰柔特質)、femininity(女性特質)等等之定義熱烈討論。在方法學上因融入更多的女性主義流派的思想,如社會主義及精神分析的女性主義、後現代的女性主義,尤其是受解構學、符號學等的影響(31),致使這一代評論家的觀點與上一代迥然不同。 1980年代末期之前,以文字、語言的工具討論女性主義藝術發展的策略,與女性主義藝術的創作或藝術機制的行政措施間,存在著理論與實踐之間嚴重的落差,有時兩者甚至呈現對立的形勢。1990年代的評論者發現糾正此情況的急迫性,且洞悉後現代的解構論所造成的迷思無助於現實情況的建構,故倡導理論的實踐與女性藝術家的自我實現。此外又傾注於生態環境、弱勢族群的聲援,以實現女性主義的「大我」的理想。1990年代女性主義藝術評論者Katy Deepwell於1995年所編〈New feminist art criticism:criticial strategies〉即強調超越後現代的解構論,由實然面批判女性主義理論與作品的實踐之間的落差。期使女性主義理論、女性學者之著作與女性藝術作品之創作等彼此相互印證。此即Roszikar Parker及Griselda Pollock所謂的:「由實際的策略轉變成策略的實踐(37)」 ,亦即由策略的構思、研擬,進展到策略的落實、應用。 |
註解: 1. Nochlin, Linda:Women Artists after the French Revolution, in:Sutherland Harris, Ann/Nochlin, Linda:Women Artists:1550-1950, exh. 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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