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裸體模特兒繪畫的習作,尤其是裸體素描,最後則擴大到每一種赤裸的或穿著清涼的人體畫像。與此相呼應地,人們亦將裸體的擴展概念運用到歷史上的許多裸體作品,但卻未意識到裸體的描繪,尤其是活的模特兒的寫生,在某些時代╴礙於不同的社會條件及意識型態而顯得不尋常,甚或被唾棄。
「裸體」這個「術語」的確是到十九世紀才產生,但至今仍被爭論的是:人們可否完全依賴上述的概念,將「裸體」視為純粹「圖畫藝術上的問題」?還是「裸體」原擁有自己的歷史?
Kenneth Clark所提,極具代表性的觀點:裸體、裸體圖畫,尤其是女性裸體,基本上是在描繪一種自主的現象以及藝術的問題。但他卻忽略了:裸體畫並非僅僅是、永遠是按照活的模特兒畫成的,而亦有可能是模仿自古典的雕像、蠟像、可動肢體的人偶模型(Gliederpuppe),
甚或文學上的典範人物。因此女性裸體與活模特兒之連結並非出於必然的定理,而是歷史上的特例。其原因誠如前文所述,活模特兒加入藝術家的實務工作並非每一個時代皆被允許;但亦可能肇因於某些特定時代╴,藝術準則本身放棄了對活模特兒的信念。下列的演講首要探討的,即為這種特例與其在文藝復興時代的歷史根源。
藝術家筆下的女性模特兒,無論是涉及文學、圖像學的赤裸女性題材,無論她是繆司、女神或其他寓言的化身,例如一直到17、18世紀繪畫寓意化身,皆被英雄化、理想化。但在19世紀有跡可循的,與早先迥異的另一情況是:女性模特兒或多或少毫無掩飾地被描繪成娼妓,至少是輕浮的女孩。故本演講由十九世紀女性裸體模特兒的問題探討開始,引述法國文豪左拉(
Emile Zola)的小說《作品》(L'oeuvre)中所描述的畫家丈夫Claude Lantier與其妻子兼模特兒Christine之間所存在的複雜問題:模特兒之被物化、妻子與模特兒角色的錯亂、19世紀末法國社會對裸體模特兒行業的評價等等一連串的問題。
19世紀末巴黎的女性模特兒主要來自卑微、貧窮的下層社會-小市民或工人階級。模特兒的工作雖可為這些女性帶來較豐厚的收入以及較高的社會地位,但這些毫無保障的女性裸體模特兒亦有義務滿足顧主-藝術家的性要求,故成為一般強調道德意識的市民們所鄙夷的一群。19世紀末、20世紀初女性裸體模特兒所遭遇的這種沉淪景象究竟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現象呢?抑或是裸體模特兒發展史上的必然現象?
繼而本演講將由基督教題材中的裸體呈現,對照文藝復興早期義大利的文獻資料,探討赤裸的在當時的意義,如:人文主義學者Angelo Decembrio,以及藝術家,如:Giovanni
Pisano在比薩主教堂講道壇上的維那斯裸體雕像,或Van Eyck兄弟的「根特祭壇畫」上的夏娃像,探討如何判斷15世紀裸體繪畫是否有使用活的模特兒的問題;宗教意義與美學意義互為消長的情形;或者母性、宗教性與色情之分辨等等問題。
當藝術的私人收藏逐漸增多,相對地亦使委託人(贊助者)的色情興緻激增,且藉裸體繪畫表現無遺。他們經常指定由特定的模特兒裝扮特定的神話或歷史人物的角色,藉此擁有該位活模特兒的肉體的再現;或者更甚者是擁有一個女性的情色畫像。擔任這種角色模特兒兼裸體模特兒者,是一般所稱的諸侯情婦及高級妓女(
Kurtisane)。
大約自15世紀末,去主題化、美學化、私有化、以及古典的主題之使用等等因素,是文藝復興以後新裸體繪畫典型形成之必要條件,其真正關注的焦點是女性的裸體。適合這個新圖畫典型的模特兒們是由諸侯的情婦及高級妓女所構成的一個少數的社會階層。延續古希臘寵妃的傳統,她們在某些地區的社會中,如威尼斯更贏得一個特權的地位,成為古典人物角色典範的最佳體現。角色模特兒的扮演亦使女性肉身的視覺化藉情婦及高級妓女注入特殊的生命,並使觀看情色化。
隨著反宗教改革(1548-63)勢力之擴展,高級妓女的社會形象漸次低落,其"英雄式"的年代隨著17世紀亦逐漸畫下句點,而繪畫主題、模特兒及裸體的合而為一的理想境界亦告瓦解。此後,由於藝術的最高目的不再是忠實地模倣大自然,雖然直至20世紀藝術學院的訓練中仍有模特兒繪畫的練習,但模特兒僅是無個人性的、供習作參考之物體,而非藝術作品所要表現的真正對象,亦即完全被物化。最後,隨著現代藝術形式之改變,尤其是抽象化風潮興起之後,裸體模特兒-藝術的祭品,猶如在Balzac的中篇小說《不為人知的畫家之傑作》(Le chef d'oeuvre inconnu)中,除了些微尚可辨識的腳尖外,幾乎完全由畫家Fernhofer的畫面上消失了。